希尔薇又昏迷了过去。醒来后她意识出现了断层，似乎还停留在我为她消毒的那时候，所以对我的称呼又从先生变成了主人。
她经受了那么多苦难，对于人的信任度已经极低了，所以我也不着急改变这一点，慢慢来吧，会有一天她的身心都会得到复活。
“希尔薇，我的父亲今天会有来信，能麻烦您从信箱里帮我取出来吗？”我读着最新的医学期刊，里面写到了关于人体最基本的组成和植物一样是细胞，这真是跨时代的成果，我不由地沉浸了进去。
“好的主人。”希尔薇轻应一声便出了门，不久以后拿着一沓厚厚的信封走进了门。
我有些讶异，父亲不是肉麻的人，和我通信大概也只是汇报最近情况，给我寄一些钱来，从来不多说其他的，所以往往一页纸就能涵盖住。
“请帮我看看火漆上是盖的什么章。”
“是……库图佐夫勋爵的章。”
我无语了，果然是父亲。
“能帮我念念么？”我揉着眉头，感觉父亲来这么长的信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和我说。
我没有勇气去读，生怕是指责我的，家里出来不好事的，或者又是父亲的各种催婚。
“好的主人。”希尔薇打开信封，“主人，里面是一封信，十镑钱和一张证书一个奖章。”
钱我是可以理解的，父亲虽然严厉沉默，可我内心深知他的关爱和挂念。只是证书和勋章……
“信上怎么说。”
“亲爱的库图佐夫先生，也许我现在应该称呼您的新头衔，库图佐夫博士，或者是库图佐夫上尉。”
“前几日国会为战争英雄授勋，荣擢您为一等战争英雄和圣奥利维拉医学院博士，表彰您在六年战争中英勇的表现，因您远在外地，我特赶往首都替您授勋，倍感荣幸。”
“家中一切安好，奥尔多已经就读克莱维尔大学哲学系，你们都是家族的骄傲。夫人甚是挂念您的安康，望常常回信，早日归家。马塞勒斯.库图佐夫。”
“主人您的勋章和证书。”
“信和钱给我，那两样放到书架上吧。”
我不觉得这是什么荣耀的事情。六年战争毫无荣誉可言，里面没有英雄，只有苦难者罹难者。我也不配博士学位，至少和我正在阅读的杂志中，那位作者博士，是完全不能比的。
“小姐，您得穿一些合体的衣服不是么？”希尔薇做完这一切来到我身边，我这才发现她还穿着我的衬衫。
“主……主人的衣服很合身。”
我看着那已经拖到她膝盖的袖口和已经到她小腿胫骨的下摆，不由得噗嗤一笑。
“等您的伤养好以后，我会为您当几个月的家教，之后您得去学校里念书，您想让同学看到您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吗？”
“不不不主人……奴隶怎么可以上学，希尔薇专心服侍您就好了。”
“这些之后再说，总之您得陪我去趟镇上，然后自己挑一件喜欢的衣服。”
从我的房间里拿出一件斗篷，不等她再说什么就把她套在了里面，拉起希尔薇的手就走出了房门。
希尔薇现在对于见人，肯定是十分抵触的。况且一个女孩子不可能不在意自己脸上的伤。我不会让她处于尴尬和自卑的境地，所以选择让她罩上斗篷。
至于镇上的人问希尔薇是我的什么人，我就说家那边的侄女，送来我这里当女仆的。他们知道我家里多少是有些殷实的，所以也不会太在乎，就是这仿佛见不得人的斗篷会使人起疑，我也不是很在乎，人心是我控制不了的。
镇上还是那样祥和，我的家乡是一个工业城市，自我记事起就对于蓝天映象寥寥，每次外出能见到蓝天和白云，还有小镇每个人都挂着的满足微笑，我都觉得由衷的欢喜。
至少我看到的不是失落和痛苦，还有城市里满脸油污的工人脸上常见的宿醉和麻木。
希尔薇紧紧攥着我的手，僵硬的步子仿佛是我在拖着她行走，我也不时地安慰着她叫她放松一些。
“库图先生，这位高挑的姑娘是？”
“这是我叔叔的女儿，送到我家里当女仆的。”
“哈哈哈，库图先生这样有教养的人，一定也会把小姐教育成一位淑女。”
果然时常会有人问我关于希尔薇的问题，也每每被我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搪塞了回去。
“小姐，您觉得这个小镇怎么样。”我牵着她的手走着，这时的她已经放松了不少。
“感觉大家人都很好呢。”我见她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微笑。
“那我呢？我和他们一样的好吗？”我忍不住为那丝动人的微笑揉了揉她的脑袋。
“主人……主人是对我最好的人，希尔薇不想离开主人。”
我微微一滞，心下传来一股巨大的暖流，“我是您的家人啊……这是自然。”
希尔薇这次没再说什么，羞红着脸把自己往斗篷里藏得更深了。
走过一排石板路，我们来到了一家女装店的门口。不过让我有些惊讶的是，这家女装店门牌的字体是我曾经选修过的某种巫术符文的字体，光看外观这家店不大也不小，外部装潢显得十分朴素。
“走吧小姐。”
我推开门，比里边画面更早传来的是一股麝香味道，再一看，里面的景象和外部完全是两个极端，极具异域风情的地毯，各种东方式雕花的雕塑，还有姿态妖娆一看做工就十分精细的人体模特。
“主人……这个地方一看就不便宜，我们去别的地方吧。”
我吞了口唾沫，看着这个宛如东方文明占卜房的女装店，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。
摸了摸希尔薇的头表示就在这里买以后，我便呼唤道，“请问，有人在么？”
“哎呀，早就听说过库图先生的名字，今天终于得见尊驾了。”一个妩媚的声音从我旁边传来，我转头一看只见一个婀娜的妇人身着华丽礼服，头戴高檐丝绸帽子，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边。
我被吓得往后倒退一步，惊讶地看着这个美艳的女人。她如果没见过我，如何知道我是库图佐夫？还有，她难道是从柜台里钻出来的么？可她比我甚至还有高出一些。
“夫人……我是带我的侄女来挑选一件合身衣服的，可否有劳您为这位小姐选出一身来。”
“为库图先生和希尔薇小姐服务，当然是我的荣幸。”她一口叫出了希尔薇的名字，让我和希尔薇都呆在了原地。
“你们绅士真是的，就知道自己应该穿衬衫，马甲和风衣，却不关注女士的衣着，瞧瞧多么美丽的小姐，就穿着您这身肥大的衬衫。”
妇人摘下帽子露出一头金色的卷发和一张摄人心魄的美丽面庞，她脱下了希尔薇身上的斗篷，一边在她身边转着圈观察她的身材，一边怜爱地抚摸着希尔薇。
希尔薇满脸通红甚至额头开始冒出汗水，“主人……”
“乖，夫人在测量你的身形。”
观察了好一阵后，妇人风风火火地跑到后面的人形模特那儿挑挑选选起来，留下我和希尔薇面面相觑。
“这位夫人，还真是有些不同寻常呢。”希尔薇紧紧靠着我道。
“她是罗姆人。”我摸了摸希尔薇的脑袋。
“就是那些会占卜的流浪民族？”
希尔薇不愧是大家闺秀，基本的见识还是有的。我点点头，注视着那忙碌的身影，心里觉得有些说不出的不安。
“这件礼服怎么样？多么符合小姐的气质呀。”不一会她便拿着一件层层叠叠的蓝色礼裙来到我们这边。
“这件很好，能再挑一件日常的么？希尔薇，你自己也去看看呀。”
希尔薇看着我眨了眨眼睛，“主……叔叔，夫人帮我挑就好了。”
“哎呀库图先生，您真是不懂女孩子的含蓄，过来和我一起选吧，小姐您就在柜台上坐，上面的香烟和酒请便就是。”妇人不由分说地把我也拉到后面去。
“库图先生是个温柔的人呢？”我不知所措地跟在她后面，看她一会一件件地拨弄着衣服，一会又换了个地方继续干练地这样做着。
“抱歉夫人？”
“救人者主自救之，人的心啊，偶尔会被苦难懵逼，就像我流浪的祖先们，受尽折磨几度放弃，却还是坚强如斯。”
我感觉浑身毛孔炸起，怔怔地盯着手中已经停下动作的妇人。她也看着我，脸上没了妩媚和挑逗的微笑，十分严肃的说道，
“人是带着使命降生的，您的使命就是拯救，以后，或者说不久，人间又会有许许多多的苦难，尸骸遍地，哀嚎千传，希望您即时振作。哈，我也不担心这点，您有希尔薇不是么？”
“请问……”
“这件水手服就不错，小姐是一个活泼的女孩，大城市里的时髦小姐也都不穿裙子啦束腰啦，反而这样俏皮的服装不错呢。”不等我继续问些什么，妇人就拿下一件洁白的水手服和配套的裙子给我。
“不……不错的。”我大脑一片空白，这个通灵的女人，她究竟知道什么？
“多少钱？”我低头开始翻找钱包。
“罗姆人不收英雄的钱。”她笑着，对我挑了挑眉头。
“不行，这是一镑，您无能如何也得收下。”我连忙摇头，掏出一镑就塞给她。
她也没拒绝，接过钱就用那捏着它的手挑逗地撩起裙角，只见她的大腿裹着丝袜，慢慢地就要撩到腿根。
“夫人自重……”我惶恐地转过头，却还是看见她把那镑钱塞了丝袜里面。真是个可怕的尤物啊……
“哈哈哈哈瞧把您吓得。”
我坐在柜台上抽起了烟，妇人带着希尔薇去换水手服了，留下我在这里发呆。
神谕么？天启么？我无权对谁的信仰指指点点，但我个人是不相信这些的。我现在已经很颓丧了，既不想管什么人间疾苦，也很难再重新做一个医者。
我只想好好照顾希尔薇，让她上大学找到一个体面的工作，和一个体面的青年结婚，有一个幸福的人生。而我自己，就老死在这个平静的小镇上吧。
等希尔薇低着头怯怯地出来，我又把烟盒扫空了。
“主……叔叔，您看还行么？”
我抬头看去，顿时觉得心神一荡。
希尔薇宛若诗歌中林间走出的精灵，早就被我调养好的白皙面庞泛着羞红，她低着头一边整理着自己银色的短发，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我。修长的身段虽然还是略显瘦弱，却十分协调。
穿着一身娇俏的水手服，洁白的衬衣和红色的领结十分合身，再配合着那套短裙，活脱脱是某个女子学院里的女学生。
“叔叔……好看么？”
“库图先生！”我被妇人的声音唤醒了。
“好看，好看，小姐您很适合呢？”我微笑着。
希尔薇抿着嘴也露出了一个笑容，朝着我行了个礼。如果以前我只是觉得希尔薇只是一个清秀的姑娘的话，那现在我可以说她甚至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美人。
“去吧小姐，和您的英雄回家吧。”
希尔薇轻快地走到我的身边，拉着我的手对妇人鞠了一躬，“谢谢夫人。”
出了店门，那股麝香的味道终于消散。
“主人您怎么了？”希尔薇关切的问道。因为我脚步实在是有些僵硬，就和来时的希尔薇一样。
她不知道的是，我被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牵着手，面对着周遭羡慕的眼光，觉得十分不自然。
“没……没事。”也不能放开她的手不是么？
“主人……”
“怎么了小姐？”
“希尔薇幸福得像要融化了一样。”她握住我的手又紧了紧。
“乖，你这样我也很开心啊。”
“主人……能一辈子让希尔薇在您身边吗？”
“您得上学，得结婚有个自己的家，怎么可能一辈子跟着我。”
希尔薇着急地停了下来，捂住脸就要哭，我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，连忙拉起她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，
“您为什么伤心了？”我怜爱地揉着她的头。
“我不结婚，不要和其他人在一起，主人打我也好骂我也好，不要让希尔薇离开您……如果要离开您，希尔薇不如现在就死了好了。”
我无奈地抱住她安慰道，“好好，乖希尔薇我再也不提那些了好么？”
“虽然希尔薇不配做主人的妻子，但陪您睡觉为您生孩子还是可以的，假如以后有了夫人您嫌弃我了，那时候希尔薇自己会走……”
“傻孩子你当我什么人了……”我老脸一变就要把她从怀里推出去，她却又冲到了我的怀里。
“希尔薇是主人的……永远都是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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